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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们上了等候已久的吉普车,秦斌坐在他的身旁,莫莉坐在前面,通过反光镜已经将周遭的情况看了仔细,确信安全无虞,车子上路。

    司机说:“将军去开会,让你好好休息。”

    他点头,手机拨通北京的电话号码。

    此时距他最后一次与佳宁通话,已经三天了。

    电话铃响未过三声,有人接起。

    “是,她找到这来了。

    没说什么,就是问你在哪里。

    我把你的电子邮箱给她,也给了她地址。

    她选择了后者。

    她今天早上出发了,很有勇气。

    ……生意还好,云南菜越来越受欢迎。

    不客气。”

    小山收了线,看看身边的秦斌,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总是选错。”

    佳宁的第一个错误确实就发生在云南饭庄。

    她那天不应该多喝酒,不应该跟朋友探讨关于感情的话题,不应该突然发觉心情寥落,不应该在那个时候从包房里出来,更不应该见到周小山。

    可是即使所有这些事情都发生了,她也是有机会躲过去的。她可以当作没看见这个学生,可是性格使然,裘老师最不容忍学生缺课,什么理由都不行。

    她冲上前去的时候,对后来的多难还一无所知。

    小山站在后面看着着这个女人跟别人理论,觉得有趣:自以为是并代替别人做判断的人,身上有喜剧色彩。而且她漂亮,尤其是眼睛,墨黑墨黑的,眼珠儿比别人大,因为蕴含了丰富的水分而熠熠发光,长着这样眼睛的人,聪明而心地善良,根本就没有说谎的条件,可是她爱说谎,说的蹩脚,明显而拙劣。

    他这样想起她,心里油然而生柔软的情绪,身体向后,慢慢靠在椅背上。

    同一时间里,裘佳宁也在飞机上检讨着自己的错误。

    都怪她。情欲,贱格还有愚蠢,这样轻易的落到坏人的陷阱里,自己摔得遍体鳞伤,如今又被迫着拿国家的科技机密交换被虏的秦斌。

    可那是他的丈夫,正直,忠厚,对她连重话都不愿意说一句,包容她的不忠,他没有任何的错误却在异乡蒙难。

    始作俑者周小山留在云南饭庄两个东西——他知道她会找到那里。她没有选择用邮件联络,而是他的另一个安排,如今人在出发去异国的旅行团中,手中是他留下的地址。

    佳宁除了决心没有任何准备:她要找到秦斌,把他完好的带回来。

    周小山,周小山。

    她耳畔还有他最后浅浅的笑声,没有什么等待能比见到仇人更让人难耐,裘佳宁在一路向西的飞行中忍耐着后悔与仇恨把心脏扭曲的疼痛。指尖冰冷。她有时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很快又喘息着醒来,梦中有什么恶狠狠的扼住她的喉咙,她知道,那就是周小山。

    她随身带了些美元,软包的烟,管镇静的阿司匹林——出事之后她每天服用两枚,否则睡不了觉,她得睡觉,得吃东西,她很清楚,她不能垮掉。下了飞机,她要先去买一把匕首,肯定会有用,用来自卫,用来割开捆绑秦斌的绳子,或者刺向周小山的腹部。想到这里,又仿佛等不及了,全然忘了自己的手究竟有多大的力气。

    下了飞机,有大巴士从机场通向市里,到了宾馆,车门一开,便有小孩子围上来,吵得熙熙攘攘,用汉语问:“需要向导吗?”“要橄榄吗?”

    旅游团的导游让大家聚拢快去宾馆的前台登记。佳宁带着自己的行李包留在外面问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精壮的男孩:“你说汉语吗?”

    男孩说:“说汉语。说的好。”

    她把周小山留的地址给他看:“带我去。”

    男孩看一看:“远。”

    “有多远?”

    “整个白天。要坐车。要过河。要乘船。”男孩说,“要付我5元钱。人民币。”

    佳宁从怀中掏出钱来:“这是五十元,你看好了,美国钱。快带我去。”

    男孩收了钱,用手指捻一捻,熟练的辨认真伪,然后笑起来,黑黑的小脸上露出白色的牙齿:“走。现在走。我送你去。”

    他的伙伴们哈哈笑起来,唧唧呱呱的叫起来,羡慕着他的好运气。

    佳宁拉住他的衣服:“等等,去跟妈妈说一声。”

    男孩看她:“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

    他们在法国殖民者留下的古老的车站上火车之前,男孩带佳宁去买了椰子。毛茸茸的椰子,壳非常坚硬,卖家使用半弯的锋利的刀,用力劈下去,上面裂开口,流出金色的汁水,男孩用自己的硬币付钱,拿过来给佳宁喝,可更吸引她的却是劈开椰子的刀。

    她是材料专家,认得好的刀。

    那乌亮的精钢,坚硬又锋利无比,佳宁用指腹扶过刃口,迎着阳光看刀尖,非常满意。

    “我要这个。”她让男孩翻译过去。

    讨价还价,一个好的武器,不过是几个椰子的价钱。

    男孩问:“你要干什么?”

    佳宁学卖家刚才的样子抡圆了胳膊向椰子劈下去,也一击命中,她对男孩说:“这样我们就总有椰子吃。”

    火车慢。

    车厢拥挤而奥热不堪,有本地的农民坐在过道里,学生模样的白人大声开着玩笑,小孩子在哭泣,有时笑,柔软腔调的本地话的广播,音乐也是靡靡的。鼻息间有绿植物和茶叶的清香味,人体的汗味还有风油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缠绕着树的影子,山的影子。

    佳宁坐在窗边,向外看,这南国的山,黑色的泥土覆着茂盛的植被,拔地而起,是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擎天柱,云霭压得低,漫漫的只及山腰,云层中有流电滑过,隆隆声传来。

    无论在中国,在美国,还是她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样的景象。

    “你从什么地方来?”男孩问。

    “中国。”

    “北京?上海?”

    “北京。”佳宁说,“你知道那里?”

    男孩点头:“知道。有椰子吗?”

    “没有。”

    “有木菠萝吗?”

    “没有。”

    “有什么?”

    佳宁想一想:“高楼。很多的高楼。我来的地方是真正的大城市。”

    男孩看看她,低头喝自己的椰子:他不感兴趣。

    佳宁终于想起来:“有雪。北京下雪,落在红砖绿瓦的老房子上,非常漂亮。”

    男孩抬起头,目光长长,仔细想一想,点头。

    慢行的火车走走停停,下午时分,天色y暗,水汽重了,佳宁觉得身上凉快些,却越来越发粘。

    男孩看到她手在空气中拂动,知道她纳罕,便说道:“到湄公河了。”

    终于汽笛长鸣,火车到站。

    佳宁下车,向南看,明明听见低沉安静的波声,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湄公河上烟气蒸腾。

    从火车上下来的本地人奔到河边把水浇在身上,男孩也在中间。他招手让她过去,佳宁走过去,他也把水泼在她身上。佳宁是爱玩乐的人,可是此时心不在焉,只说到:“我不热。”

    男孩说:“不是为了这个。”

    码头上有轮渡,她跟着男孩上船,他说:“过了河便是西城。你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

    轮渡行驶的一如刚才的火车一样缓慢。分明是现代的交通工具,却仿佛背着不堪的重负,艰难沉重。像这个国家一样,明明没有很长的历史,却从来没有年轻过。

    她站在船舷上,看着水汽下y暗的浮着腐朽的树的枝叶的流水,想,他跟周小山的交易其实完全可以在江外进行,那已经是他的底盘,可是,他一定要让她孤身一人,层层深入,直至腹地,是不是,周小山也要她来体会他之前孤身在北京的背离感?

    登上陆地,便是西城。

    这是到处充满着法国殖民遗迹的城市,旧的建筑,柔黄色的砖墙,镂空的栏杆,圣母像,还有老梧桐,常绿,常掉叶子,铺在黑色的路上。

    男孩把地址给司机看,他们打了出租车穿过城市,停下来,是在一个旅馆门前。天已经黑了,有颜色柔和的霓虹灯亮起招牌。

    法文:友谊宾馆。

    佳宁认得那刺眼的字,友谊宾馆?她一下子就笑了,伸手按住挎包里劈刀的柄。

    男孩说:“你到了,我要走了。”

    佳宁回头看他:“已经晚了。你原路回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江外?”

    男孩摇头:“我得回去,弟弟在那里。”

    她又塞了钱给他,男孩双手合十还礼说:“你身上有河水,愿你有好的运气。”他回身奔跑,消失在夜色中。

    佳宁孤身走进“友谊宾馆”,在前台登记,只说到自己的名字,经理便微笑着将钥匙给她:“请好好休息。”

    三楼,西翼,木质的门,她用钥匙拧开锁头,门吱吱呀呀的开了。

    十四

    这是一个十五米见方的房间,明亮的月光从百叶窗外析出,漫漫的投在屋子里,一个柜子,一台电视,一把桌还有它们的影子,夜风吹进来,摇椅微微晃动。佳宁打开灯,暗黄色的光,房间的一侧有帷幔,她锁上门,走过去打开,一张大床,铺着柔软细致的竹席,有清淡的香气。

    没有人。

    床上却有东西准备给她。那是女性的民族服装,立领盘扣的长衫和长裤,淡绿颜色,柔柔的丝质,滑过指尖,又轻又软。

    佳宁将衣服拿起来。

    周小山的游戏,这是他指定的道具。

    粳米与中国北方的大米或泰国的香米不一样:没有那么香,那么软,也没有那么高的糖分,做成米饭都是一颗一颗的,并不好吃。可若是磨成了面,攒成或细或扁的米粉,便是极佳的美味。莹白色,爽滑劲道,配上浓郁的牛r汤汁和香草,柠檬片,这是莫莉的最爱。

    牛r,牛r更加的讲究。鲜精r切的细薄如纸,不可煮,不可炒,用浓汤一遍一遍的浇上去,直到汆熟成嫩粉颜色。脆的,鲜美之中还有牛r的膻甜味。

    莫莉吃完了春卷,在等自己的米粉。

    小山在料理牛r,最后一道工序了,他精工细作,很有耐心。仿佛这是他一生并没有别的事情要做。

    莫莉不耐烦了,终于开口:“那个女人都到了三天了。你还不去跟她见面?”

    小山终于做好了这一份,回头递给她:“不用着急,还有时间。”

    他想,连莫莉都不耐烦了,那裘佳宁会着急成什么样子呢?

    她应该这样去体会等待的滋味,一点点的食骨入髓的痒和痛。她此时的感触可能与他从前不一样,忽略掉那时的欢爱,仇恨压制一切。不过怎样都好,等待是她得细细品砸的东西。这是她亏欠他的东西。

    裘佳宁等了三天。

    从北京来到这里不过两天的时间,而她在这里等了三天。

    焦躁之中强迫着自己吃饭,睡觉,却在夜里梦见秦斌受苦而惊醒,赫然睁开眼,知道自己人在异国,觉得他似乎就在身边的某个地方,却像间隔了一个时空无法触及。

    闭上眼再入梦,却见到周小山。她扑上去要撕碎他,那人却忽然背过身去,肩膀瘦削,负着手,声音低沉的说:“怪我吗?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找上我。”她在梦中痛哭流涕。

    佳宁清晨起床,枕际濡湿。

    友谊宾馆的后身,佳宁的窗下是一条小河。每日早晨,河上升着雾气,浸到房间里来,人的身体上,家具上湿漉漉的。河的这一侧,都是涉外的宾馆,当地人摇着小船叫卖水烟,时令的水果鲜花和工艺品,也有收拾的干净舒适的游船,载人沿河观光。

    她坐在河边的台阶上,一个年轻的当地人在自己的船上对她用英语说:“向西,有市场,鸟,很多。”

    她看看他,没说话。

    “便宜。”他伸出手掌,要五元钱。

    她要起身离开。

    年轻人拿出竹筒的水烟壶来,示意她尝尝这个东西,他作出吸一口的样子,然后双手合上放在脸的一侧,告诉她:忘记一切,睡得好。

    佳宁上了他的船。

    年轻人为她点上水烟,然后慢慢摇橹离开河岸。

    烟壶里发出骨碌碌的声音,佳宁吸一口,有古老奇特的味道,涩的,苦的,暗暗的香。她的神经仿佛真的舒缓了一些,像服食了的药物,悠悠然起来。吸进来,吐出去,薄烟,现了型的叹息。

    不知行驶了多久,小船忽然一停,她抬头看看,对面来了一艘尖头的船。河道太窄,两条船挤了一下,木船舷相擦,咯吱几声。

    佳宁低下头,继续吸烟。

    擦过来的船上有人问:“小姐,要香花吗?早上采的。”

    她如遭雷击,慢慢的,慢慢的抬起头来。

    周小山。

    玉一样的脸,玄黑无底的眼,微笑,手里捧着篮子,满盛着白色的花,香味绕过来,淡的,甜的——却也是狰狞的,向佳宁挥舞,一下子撕开她此时的迷惑和镇定,只有恨,在一瞬间烧得心发焦。喉咙都疼了。

    有血最好,仇人的血。

    先喝了再说。先喝了再说。

    佳宁抽出随身带的椰刀,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向对面的周小山劈去,卷着一阵风。

    他躲都没躲,只是手指拨拨篮子里的花,里面藏着一张照片。

    裘佳宁猛地住手,刀尖在小山的胸前收住,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力道回来,她自己的虎口和手腕发麻,武器掉了,被他信手接住。

    那张照片上,秦斌在黑暗的屋子里,面目安静,手里有报纸,昨天的日期。

    她浑身瘫软的坐下来,仰着头,逆光看他:“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鬼……”

    他舒开手臂,把她抱到自己的船上,一手绕到后面,锁住她的腰。抬起她的脸,对正自己,看她的眼睛,疲惫的,一如经常复习的记忆中那么漂亮。

    小山说:“久违了,裘老师。你要抓我回去吗?”

    她咬着牙浑身挣扎着要脱离开他的怀抱,被他强硬的把手反剪回去:“怎么你忘了状况?你跟我,谁来定规则?”

    她剧烈喘息着,说不出话来,瞪着他,目光熊熊,胸口的怒火更是要将自己撕裂一般。

    “我们走,马上上路。”周小山看着她说,“现在开始,你要乖。否则永远也见不到他。”

    这是致命的条件。佳宁闭上眼,告诉自己安静下来,人为刀俎,她和秦斌都是鱼r,要有殊死的搏斗,更不能乱了阵脚。

    “你把手给我放开。”佳宁说。

    他松手,低头拾起她的劈刀,拿在手中看一看:“用的还合适吗?”

    “……”

    他把它放回在她的挎包里:“你留着它吧,也许有用。但以后要记住,首先确定对方一定在你攻击的范围之内,颈上的动脉才是一招毙命的地方。

    对,就在这里。

    然后一旦出手,无论怎样,绝不回头。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我但愿有一天这么杀了你。”

    “我等着。”

    十五

    他们回到友谊宾馆三楼的房间取她的东西。

    小山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说:“你刚才看到他的照片了?你要的东西,完好无损。我要的,你带来了吗?”

    “不然我拿什么跟你交换?”佳宁说。

    “锌片?”

    “有必要吗?我人来了不是更好?”

    他看看她的背影,没说话。

    她个子高挑,在北京的时候,喜欢穿披肩,露出小小的形状美好的脑袋,黑色的卷发有时披散开,有时盘起,骄傲的扬着。

    那时他想,她穿上“奥带”会是什么样子呢?

    如今准备了给她,却被丢弃在地上。

    小山走过去拾起那套衣服:“你穿上它。”

    她回头看,看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接过来,当着他的面,背过身去,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将他给的换上。用胳膊擦眼泪。

    他转身望向窗外。

    那是柔软美丽的衣服,颜色淡绿透明,穿在身量修长的佳宁身上,水一样飘荡,似有盈袖的香气。

    他看看她,然后蹲下身为她把绣花的布鞋穿上,站起来,四目相对,放弃了拥抱她的想法。

    “路很长,我有时间解释你所有的问题。问什么都可以。我不想你这样不说话。”

    “……”

    “有人要买,你们不卖,我只是尽力促成这个交易而已。之后会有钱打入你在中国银行的帐户。”

    “……我以为你真的是个学生。你这个骗子。”

    “公道一点。我想完成一个任务,总要事先做些功课。我是干这一行的。”

    “我老师突然住院,跟你有没有关系?”

    “……如果,我能把他弄到这里来,还会需要你吗?王院士突然发病,这是他的运气。

    你觉得是我设计了你?

    我的目标只是王志里,并不是你。

    那么遇到你,我才更意外。”

    “可我丈夫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不应该是他。”

    “……”

    “你喝一点水。你一直都没有喝水。不能这样。”

    吉普车在黑色的盘山路上行走,佳宁在周小山身边的座位上,头靠着椅背,目光茫然向前。

    她觉得头疼,摸自己的挎包,拿了阿司匹林出来,仰头服下。

    他在反光镜里看着她。

    她又拿烟点上,还未待吸一口,被他一把夺过去,扔到外面。

    没关系,还有。

    她又拿出来一支,背对着他,点上,深深吸一口,吐烟圈出来。耀武扬威的回头看他。

    周小山咳嗽一声。腾出一只手来抢她手里那支烟,狠狠掐灭了,扔出窗外。他把挎包从她怀里一把夺过来,迅速的找到烟盒和打火机,全都扔了出去。裘佳宁同时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

    周小山愣住了,手里还拽着她的挎包,脸上带着种不可置信,定定看住她。

    车子此时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