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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七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念毕,几乎无缝连接,古筝与二胡的声音便响起。

    二胡的音色,天生就带着一股悲情色彩,立马将观众们对背景念白的情绪,转移到了音乐上。

    舞台中央,已经换了一件中山装的叶未央,在灯光的照映下,重新出现在了观众们的眼前。

    「戏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不过寥寥几句歌词,就表明了台上的伶人作为社会的底层,在国家危难之时已是自身难保,却仍然不肯放下爱国卫国之念。

    当伶人决意为国献身之时,已不在乎是否有人记得他、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

    闭着眼睛淡淡吟唱的叶未央,此时唱着这首歌,心里想到了很多东西。

    他想起了《霸王别姬》中,程蝶衣从牢房走到法庭,手带镣铐,眼中含泪,柔柔的说:“如果青木还在,京戏早就传到日本国去了。”

    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史料中,一位不知名的伶人,不顾万千唾骂,给日本人唱尽了戏,只为接近大佐,将其毒杀。

    当中华民族遭受苦难的时候,永远不会缺位卑不敢忘忧国的人。

    哪怕他可能是一个身份低贱的戏子。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啊……」

    在叶未央的三米外,另外一束聚光灯亮起,穿着一身整齐戏服,脸上浓妆艳抹的廖颉水袖一甩,侧对着观众,做了一个交叉腿半蹲的姿态,一只手高举,另一只手掩在下巴,半面长袖遮住了半边脸,操着昆腔。

    “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这正是《桃花扇》中李香君的台词。

    《桃花扇》本身就是一个讲述国破山河之下的国恨家仇故事,而《赤伶》的背景故事中,那位英勇就义的伶人,正是唱着《桃花扇》,与敌人在大火中同归于尽。

    所以“她唱才须以血来和。”

    叶未央再次接腔,语气比之前第一遍增加了更多的愤慨与决绝之色,纵声而唱。

    「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廖颉动作一转,不再是侧对着观众,而是朝向了舞台正面,一双水袖不断挥舞,在舞台上舞了起来。

    身段娇柔,舞姿曼妙,明明戏服非常宽大,但是观众却从廖颉的舞蹈中感受到了娇柔之美,就如那金陵名妓李香君一般,动人心魄,又让人升起怜惜之情。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你方唱罢我登场」

    「莫嘲风月戏,莫笑人荒唐」

    「也曾问青黄也曾铿锵唱兴亡」

    「道无情,道有情,怎思量」

    「道无情,道有情,费思量」

    第二段戏腔唱段一起,歌曲中伶人的形象瞬间丰满。

    她是一个热爱戏曲,也精通技艺,爱戏,为戏曲痴狂的人,她理解观众的陶醉,然而她也明白和理解戏文所呈现的,是一个高度理想化的世界,故劝人“莫嘲风月戏,莫笑人荒唐。”

    而第二句的“也曾问青黄也曾铿锵唱兴亡”,更是点明了,她虽然只是一个戏子,但是却也关注民生、也在台上歌颂兴亡英雄、批判前朝暴政。

    她也同样希望百姓不要再过着青黄不接的苦日子、她反思朝代更迭的原因、并用戏文记录着那些百世流芳的壮举、唾弃卖国求荣的奸人,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这几句直接就把伶人从一个“戏痴”的形象拔高到了一个有自我意识、信仰追求的高度,有热爱,有包容,有情怀的大爱人物。

    一个戏子的家国大义。

    在山河破碎的时候,哪怕是一个戏子,也位卑未敢忘忧国!

    最最让人惊艳的是,这首歌不仅仅只是着重于家国情仇的层面。

    在后半段的歌唱中,这首歌从单纯的音乐,上升到了艺术的层面。

    廖颉的吟唱中,反复的提到的“谁是客。”

    这三个字,如同一句咒语一样,深深的印入了现场观众的心中。

    在听戏时,坐在台下的观众,仿佛是戏园子的客人。

    实际上呢?伶人唱完这一场、又唱下一场,每一场都是倾尽了心血去和。

    人笑痴,人笑狂,说唱戏的不过是个入戏至深的戏疯子罢了。

    然而戏曲中唱的悲欢、唱的离合俱与他无关,戏子才是这场戏的过客而已。

    反倒是看戏的人,每每都会入戏太深。

    而听歌,不外乎也是如此?

    此时正在台上演出的叶未央和廖颉正在唱着悲欢,唱着离合。

    但是实际上,入了这戏,入了这首歌里故事的人,却是在座的这些听客。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