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肉板上。

    狄大仁眼睛笑成一条缝,乐呵呵道:“哈哈,小伙子气宇轩昂,比这雪地里的两块冰还有礼貌”

    扈力钦浑不在意,谦然道:“伯父过誉了,彬彬有礼也是我等晚辈应该做到的。”

    狄大仁干干发笑,自嘲道:“哈哈,别见怪啊,我们老狄家都是粗人,没有读过几本书,就阿印那浑小子还上过几天私塾,可这小子不争气,没读几天就到处野去了,幸亏这小子还讲些义气,还能有你和贯亭这样的好孩子做兄弟,以后多多麻烦你们两啦。”

    扈力钦赔笑道:“自然自然,其实阿印也很好,为人朴实讲道义,是力钦此生的至交好友。”

    他心下一咯噔,问道:“对了,力钦循着三年前的老路却怎么也没有找到葛胤葛贯亭二哥的家,莫非他另择新居?”

    狄大仁虎目骤然浮起忧伤之色,他幽幽喟叹道:“哎,葛夫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呢,留下葛胤这孩子一个人,好端端的秀才,就这么废了手,也算倒霉,贯亭这孩子流年不利啊,三年前一场火烧光了他的家?”

    扈力钦闻言大怔,道:“什么,一场大火?”

    狄大仁言语间透着复杂的情绪,带着惋惜的语气说:“自从他家中发生变故后,这孩子性格变得特别执拗,不接受我们大家的接济,幸好那私塾的陈夫子见着这孩子可怜,收留他在私塾里做杂役,算是勉强糊口了,但是他这孩子太勤奋了,白天在私塾里干活,偶尔还要抽空打理他家的田地,晚上就读书写字,这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就有一天夜里,许是太劳累了,他睡着时无意打翻了油灯,火就这么烧起来,好在这孩子命大,还捡了一条命。所以这孩子三年来日子过得甚是清贫,无家可归那些日子就干脆躲在私塾,趁着空闲时在原来的地方建起自己的房子,又要读书,还有人见他一大早天没亮,在外面练剑,这苦日子一眨眼就过了一年。

    在狄大仁粗犷的声线中,扈力钦仿佛听到了一个少年的无助。

    屋檐下的雪结成冰柱,一滴滴的冰水悄然滑落,打在石阶上,声音很细微,却不知为何他隐约倾听到来自于三年前那少年人顽强的脉动。

    三年前的雪,亦如今日的雪,飘摇无定。

    大街小巷皆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原来又是一年的除夕之夜。

    布衣少年孑然一人走在街角,无尽忧伤,不禁吟唱道:“瑞雪流水入,孤梅凌寒开。除夕守岁日,红笼照阑珊。”

    “贯亭”

    布衣少年闻言转身,只见一个须白老者蹒跚走来,不停叫唤着,这个叫贯亭的少年转身朝老者微微躬身,道:“陈老夫子!”

    陈老夫子上气不接下气,喘上几口,正色道:“昨日老夫拒绝你在私塾内教学,并非瞧不起你无力握笔,只是你如今尚需将心思放在考取功名之上,才不枉你先父贤德之期许。但昨夜辗转难眠,思前想后,哎,你这孩子也是备受磨难,也罢,还是让你来私塾帮忙,每月五两银子,你看如何?”

    布衣少年喜出望外,怔然张开,竟然哑然失声,这是自从父亲死后,他黯淡的眸光第一次乍现希望的光泽。

    陈老夫子见他不说话,便当他答应,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那你年后定要记得准时来私塾。”

    布衣少年望着陈老夫子的身影,万分感激道:“谢谢,谢谢陈老夫子。”

    这些日子,他尝遍了风霜雪雨,尝遍了人情冷暖,他也拒绝了很多人的馈赠与帮助,但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即将可以用自己的左手劳动去养活自己的喜悦与自豪。

    虽然这一年的除夕夜,对于他来说,是孤独的,可是在他看来,未来的路是宽敞而光明的,如同眼前这一条被两边灯笼照亮的路,是他回家的路。

    即使这个家,已经是他一个人的,但是让他唯一惦念的是这个家有他与父亲的回忆。

    可是有一天夜里,有一场火将他仅有的家烧得面目全非。

    那夜,一如既往的他都是拖着疲倦一天的身子,坐在桌旁,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遍又一遍尝试着努力着用左手写字。

    困虫直上脑,少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或许在梦里,他可以感受到一丝的轻松。

    可是那也只是或许罢了,自从中秋那一夜,他一直被噩梦缠身。

    每每在梦中看到一个水绿裳少女拿着剑狠狠刺穿父亲的胸膛后,又毫不留情地准备拿剑刺向自己。

    噩梦中的他挣扎间打翻油灯,火苗如燎原之火,点燃一张张被墨水沾湿的白纸。